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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敢说《嚼铁屑》是什么大作品,只能说,这确实是我耗费极大心力写出的一部作品。
《嚼铁屑》三部曲是我最新的长篇小说,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于下月出版。最近我在朋友圈里发过这本书,或者说这套书,看到的人最先的留言是,这书好厚啊。确实,这书是有点儿厚,有八百多页,六十二万字。还有留言,八零后怎么会写这么厚一本小说?其实吧,八零后已经很不年轻了,最年长的八零后已经43岁了,最年轻的也34岁了,我今年39,很快就40了。这个年纪,理论上是到了该产出大作品的时候了。
但理论归理论,实际怎样就不得而知了。我也不敢说《嚼铁屑》是什么大作品,只能说,这确实是我耗费极大心力写出的一部作品。这部小说出版时,在末尾留了几行数字,记录了《嚼铁屑》的第一稿到初稿完成再到最终改定的各个时间节点,前后耗时达十一二年。这么长时间里,我的思索在变,文字在变,对《嚼铁屑》的写作计划也时时在变。但不变的是,我完成这部书的决心,以及对这部书写作价值的认定。
好的小说,外壳大多都简单,大多能用一句话概括,比如可以说,《红楼梦》写的是宝黛恋爱及一个封建大家族的悲剧,《西游记》写的是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。但好的小说之所以好,却不是这种概括的话能体现出来的……嗯,不扯远了,这其实是我在想怎么概括《嚼铁屑》这部书到底讲了什么。我觉得,无论《嚼铁屑》是否算得上好小说,其内容确实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,就是我们今天这个活动的主题:我们如何在“死亡”这最终归宿前活着,以及我们如何面对这最终归宿。如果“人”是一个点,“广场”是一个面,“大河”是一条线,“危楼”则是一个体。我想通过这三部曲的写作,对一个人如何活着、如何面对死亡,能够一部比一部思考得更深入一些。
如今这部书完成了,出版了,我也算卸下了十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重负。但关于生死的思索,是不可能就此卸下的。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每一天,都是沉浸式体验“活着”的一天,也是或多或少会想到死亡的一天。死亡未必就是消极的、悲观的事,有时候,它可能就像是掠过眼前的一道暗影,是掠过耕牛眼前的鞭影,促使我们在生活的田地里奋力向前。
这部书写了很多人,大多是虚构的,却也有真实的,比如一个叫高大二的农民,比如大将张世杰;这部书自然也写到了很多事,大多是虚构的,却也有真实的,比如宋末的崖山之战,比如二战期间的巴丹死亡行军。最有意思的是,有时候虚构竟出人意料地抵达了真实,比如第二部《大河》里写到一座“生生寺”,寺名取“生生不息”之意,寺里的僧人们成立了水上救援队,救援寺边大河里的落水者。写完这小说后,我在百度里输入“生生寺”三字,竟搜到一座“生生庵”,生生庵建于清朝,设有救生船,有五人专门负责救生善举。
诗人穆旦过世前一年,写过一首《冬》,“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/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……”我喜欢这些句子里的沉静、平和,以及那历经磨难仍旧不曾磨灭的热情。冬天的太阳是短命的,人一生的太阳又何曾长久呢?若将人的一生跟人类的历史,跟地球的历史,跟宇宙的历史去比较,那是何其短命?!
不能想了。但又必须去想,“除死无大事”,这是我们生而为人都得面对的终极问题。(甫跃辉)